第10章

龙人

“这是朝中的意思,其实夫人的遗体是偷换出来的,以另一具尸体作夫人的尸体送入法场,而真的夫人遗体便由员外和党长埋在这里,所以员外才没有在碑上题字。”那两人解释道。

蔡伤心中一阵刺痛,将带来的纸香在坟前一张张认真地烧着,而那专注的神情,便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作品。

山林间的风很轻悠,秋天的风便是这样,那种萧飒是隐含在骨子里的,这轻轻的风却可以使树叶变黄,使千万树叶断梗而下。

无论是哪里,有的只是一片凄凉景象,世事凄凉,人间凄凉,自然也凄凉,人心也凄凉,这本是一种残酷,更是一种悲哀,乱世的悲哀,谁也无法改变的悲哀。

风依然轻轻地吹,地上的黄叶,打着旋儿,似乎在揭示着一个什么,或是这本身就代表着一个什么。

有鸟鸣的声音,已没有人愿意去分辨它们在叫些什么,反正蔡伤的心似乎已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会放在他的心上,在他的心里,有的,只有那堆新土下的幽魂。

那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也是他的最爱,但却永远地别他而去。

这或许便是命,谁也无法改变的命,他不信命,可是世间的事常常不是人所能控制的,所能解释的,只有命,只有用命来解释这一切,不过命运似乎是太残酷了一些。

蔡伤的刀,便横在那墓碑之前,这似是一种宣誓,一种不同于异常的承诺,但不可否认的是蔡伤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比刀上的杀气更浓上百倍。

那跳跃的火苗,映得蔡伤那布满杀机的脸有些扭曲。

蔡伤的府第已经换了主人,住的是新任的城守吴含,这是一种很不公平的事,至少对于蔡伤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件公平的事。

蔡伤从公山返回,却徘徊在自己的府第外,这里曾经是他的家,可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只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他的确好恨,恨的是这不公平的世道,恨的是这些该死未死的仇人。在他胸中燃烧的是复仇的火焰,可是他知道,他还不够能力,至少尔朱家族便不是他有能力铲除的,而这可恨的朝政更不是他所能推翻的,他只有忍,等待,他有些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便在这一刻,他有个决定。

他会做得比吴含更绝,因为他本是来自江湖,来自江湖,是一种本钱。

对于蔡府,他了解得便像是了解自己一双手有几根手指一般明白,在这里度过了十几年的他,觉得这吴含幼稚得可笑。

不过这也难怪,吴含要是知道蔡伤还活着,给他个天大的胆,也不敢住在蔡伤的府中。

可惜这一切都太出人意料了。蔡伤活着本就是一个不小的奇迹,所以这便叫天意,而不能怪吴含。

蔡伤望着那改为“吴府”的金匾,不由得笑得很邪气,笑得很可怕,至少我是这样认为!

“我要一些慢性毒药。”蔡伤平静而狠厉地道。

王成不禁一呆,疑问道:“取这么多毒药干什么呢?”

蔡伤有些残酷地一笑道:“我要吴含尝尝这种滋味,也让他的家人陪着他一起去地狱,否则他有些寂寞的。”

“你要在蔡府里下毒?”王成骇然问道。

“不错,吴含最不该做的事,便是住入我的府中。”蔡伤淡漠地一笑道。

“可是现在的蔡府守卫极为森严很难进去下毒的。”王成惊疑地道。

“这一切根本就不是问题,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蔡府,我可以不必进府便让他们喝下去的全都是毒药。”蔡伤自信地道。

“好吧,我立刻便去叫人准备毒药,那刺杀吴含是否按原定计划实行?”王成问道。

“准备一下也好,不过或许就我一个人便行了,若吴含今晚住在蔡府的话,他绝对活不到明天。”蔡伤淡淡地道。

“那蔡兄弟难道还要晚上出城?”王成惊疑不定地问道。

“不错,今晚若是不出城的话,将会拖连很多人。”蔡伤坚决地道。

“可是夜间城门全都关闭,没有守城令牌,不可能开城门的,而且也会引来很多追兵。”王成有些担心地道。

“正阳关没有比我更熟悉的了,最近吴含上台可曾将城防改换布置?”蔡伤平静地问道。

“哼,这种窝囊废,光靠拍马屁拉上关系当上城守,对城防是门外汉,不过也算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城防的料,也便没有更动将军以前的布置,只是在几个重要的地方安插了他自己的亲信而已。”王成冷冷笑道。

“若是这样便好办了,我在割下吴含的臭头之时,摘下他的令牌便行了,更不需要开启城门,便可以出去。”蔡伤自信地道。

“蔡兄弟准备由城墙跃下去?”王成骇然道。

蔡伤哂然一笑,望了王成一眼道:“城守令牌在我这里,而萧宏大军便在洛口,谁也没胆量晚上大开城门,而水面守城的参将张涉绝不会对我留难,因此,这一切都不成问题。”

“那好吧,我会尽量依你的意思去办好的,你便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准备晚上的行动。”王成爽快地道。

正阳关的夜晚很静,静得在街道上能够听到耗子在扒瓦面的声音。

战乱时期的夜,似是两个极端,不是喧闹得让人心潮澎湃,便是静得让人心底发寒。

其实,静寂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静可以使自己早些进入梦乡,的确,在这种不知朝夕、没有着落的日子之中,梦本身就是一个至美的诱惑,或许梦正是一种诱惑,才会使夜变得如此静寂,唯有梦中才会让他们疲惫的心得到短暂的休憩,让白天所有担心和痛苦全都在梦里释放,这是一个与真实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但却有着其自身的存在价值。

在街头和屋檐下都挤有奔走了一天的人,那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着冷冷的地面便做着不能安稳的梦,只看他们的架势,大有从梦中一醒来便开始跑的打算,这便是战乱带来的悲哀。这是一群失去了家的浪人,根本便不知道家在何方?根本就不知道是否可以见到明日的太阳,有些人还发出病痛的呻吟,这也是战争赐予他们的不幸。

月辉很淡,像是长了一层短短的毫毛,显出一种病态,在暗暗的屋檐之上却有几条显得捷若狸猫般的身影,那或是这冰寒病态的秋夜唯一有着灵魂和活力。

身影在城守府的院墙外停了下来。

是蔡伤和几位蒙面人的身影,蔡伤并未曾蒙着脸,那似乎是多此一举的做法,他正是要让别人知道,他蔡伤绝对不是好惹的。

“跟我来!”蔡伤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却不能掩饰那种来自骨子里的杀气,像腊月的寒霜,使人禁不住在心底发寒。

随行的有四人,步履异常矫健,一看便知道,绝对不会是庸手。

蔡伤所到之处,却是府外的一个树丛,很快便在一棵树根的草丛之中掀起了一块木板,这里竟会有一个地道。

“将军,这里的地道吴含会知道吗?”一个蒙面人惊疑地问道。

“这条秘道我府中却只有几个人知道,谅吴含天大的神通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半个月内可以查出秘道的所在。”蔡伤肯定而自信地道,说着带头钻入地道。

城守府很静,但仍有灯火点亮着,在这静谧之中却潜伏着重重的杀机。

蔡伤对府内的一切了解得太清楚了,对哪里应该安插夜哨,哪里可以躲过暗哨自然更是清楚不过,以蔡伤的计算,那包毒药大概在今晚便可以发作,只要吃过晚饭的人,后果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在这种世道,对恶人根本就没有任何情面可以讲,谁也不能怪谁的手段毒辣和残忍,那只是为了生存的需要。

大概此时,吴含正睡得像头死猪,蔡伤这样认为着,更轻易地便找到了吴含所住的那个房间,这是王成探听的结果。

房间内的灯火已熄,蔡伤向身后的四人暗暗地打了个手势,四人立刻若夜鼠一般散开,靠着墙根向那房间逼去。

蔡伤取出那短小的弩弓,见四人都接近了那黑暗的角落,这才立身而起,缓缓地向那房间逼去。

“谁?”黑暗中立刻传来四声低喝。

“嗯……”四声惨叫,没有一人逃过了死亡的命运。

“嗖!”弩机轻轻一响,蔡伤的身子如大鸟一般飞射而出,接着那由瓦面上滚下来尸体,这一箭正穿过对方的咽喉,使对方发声的机会都没有。

“轰——”蔡伤狂野地撞开木窗,抛进一团淋了油被点燃的棉团。

室内突然变得大亮,吴含显然听到了屋外的动静,已从床上很利落地起来,自然地去取床头的剑,但他根本就想不到对方竟然会如此狂,直接撞破窗子扑进来,而且先扔进一团火球,在由黑暗转为光明之时,他根本无法看清任何的东西,但他却听到了四声弩机的响声。

吴含也是一个高手,否则再怎样也不可能当上城守之职,他的身形一缩,以为这一下定可以躲过四支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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