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唐果心神一动。
壮胆轻轻的揽住了王嬷嬷的手，温声问道，“王嬷嬷，祖母身体如何？本就胃不好，清早不食早膳更是难受，可否通融？放我进去看看？”
王嬷嬷有些惊讶，木头一样的一张脸也有些松动。
她为难片刻，不肯开口。
倒是屋内突然安静无比，随即传来老夫人的声音，“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唐果松了口气，匆匆的进了屋。
她上一辈子来过佛堂，却极为不喜，觉得沉闷的气氛让人头晕。更觉得观世音和祖母一样，虽慈眉善目，却让让她觉得被束缚。
这一世，再抬头来看这慈眉善目的观世音，却悄然落泪。
上天有怜，让她有机会见到疼爱她的祖母，让她能再活一世。
跪在蒲团上的老夫人听见她进来，继续敲着，“咚咚”的木鱼声沉寂了唐果有些不安的心。
“玉盘，把那个给我。”
唐果并未叨扰老夫人，而是悄声吩咐玉盘扯来蒲团，与老夫人一起诚心跪在佛像前，点了香火，认真的磕了三个头。
老夫人扭过头，悄悄打量了二人，又收回视线，嘴角浮现一丝若隐若无的欣慰。
直到半个时辰后，老夫人停了手，起身时却是有些狼狈，“哎哟……”
“祖母！”
唐果急忙睁眼，顾不得腿麻，起身去扶，生怕祖母出事。
直至落座，唐果才放下心来，给她捶着腿。
祖母看着富态，实则孱弱，已是年老之姿了。
“唉，果儿，是祖母没用，你幼时被拐，流浪数年，回府却也没个安生日子，老身这哪天入了黄泉，都无脸见你祖父和你母亲。”
唐果心酸至极，脸上却佯装出天真无邪，“祖母长命百岁，可千万别说这不吉利的！”
老夫人头发花白，闻言紧紧的抓住唐果的胳膊，好半天没松开。
“你那不中用的爹……”
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丫鬟声。
“老夫人，老爷让奴婢给您送粥，可否放奴婢进去？”
唐果听见这声音，目光直接沉了下来。
直起身，目光审视的看着来人。
进来的姑娘二十出头，生的一双丹凤眼，身姿婀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俏小姐。
唐果自然认得这人。
胭脂，本是父亲身边的丫鬟，后来醉酒，稀里糊涂的有了肌肤之亲。上一世虽难辨敌我，也知她颇有些手段。
“这是侯爷吩咐奴婢送来的糕点。”
唐果打量着她手里那干巴巴的糕点。
味如嚼蜡的饼子，也配叫糕点？
远不如她天香楼十文钱随便吃的大饼来的实惠。
果然，老夫人看了眼，就移开了视线，冷哼一声。
“便是拿这种东西糊弄我？”
“老夫人，这可是侯爷特意从外地带回来的糕点。”胭脂再次强调。
唐果却道：“便是天上的蟠桃做的，早上也不该就吃这干巴巴的东西。”
未免祖母不快，弯腰蹲在祖母面前，轻轻问道：“祖母可有什么想吃的？果儿给祖母做！”
“你已经是我侯府的小姐了，以后万不可做这伺候人的活计，免得被说是掉了身价。”
老夫人神色缓和了些许，神情复杂的打量着唐果，随后叹口气。
“不过这厨房的饭，是越来越不符口味了！”
唐果心里有了数，拍拍老夫人的手，笑着安慰，“侍奉祖母哪会掉价？祖母便在这里稍等果儿，果儿去厨房给您做。”
“你这孩子……”
老夫人眼中有泪。
“等我片刻。”
唐果带着盈盈笑意出了屋。那胭脂也不愿自讨没趣，随便扯了个借口，便也退走。
“老夫人！”
王嬷嬷有些担忧。
“大小姐真的会下厨吗？奴婢听说，大小姐虽开了天香楼，却只是虚名而已……”
老夫人叹口气，挥挥手，似是不在意，“我哪能不知？你去看着点，若是出了岔子，就说是我让她弄的，推到我头上就好。”
王嬷嬷不愿让老夫人背锅，但做奴婢的哪里能多说些什么，急忙出屋跟了上去。
……
厨房此时却是炸开了锅。
“奴才见过大小姐！”
厨子丫鬟跪了一地，众人脸上皆是惊诧。
这京城里奇闻最多，可是没听说哪一任夫人小姐亲自下厨的！
今日当值的主厨更是不解。
“大小姐，可是有哪些菜不合口味？”
唐果挥挥手，“我说几样食材，立刻给我备齐，如果没有的，趁早告知我。”
说着，闻见一阵腥气——
循着味道过去，却看见肥硕的皮皮虾被扔在烂菜叶子的筐里。
“这些为何扔了？”
“回小姐，那都是侯爷从外地带回来的，鱼肉已经处理了，那些没肉的吓人玩意儿，自然是要扔的！”
“吓人玩意？”
唐果一阵吃惊，捡起皮皮虾却发现个个饱满，膏黄肥美，“这可是好东西啊！得了，别的东西都不需要准备了，给我拿点葱姜即可。”
说罢，唐果利落的拿起一根筷子，众人只见她手腕翻花，顷刻间就将头发挽起，筷子牢牢的插在了头上。
而后徒手将皮皮虾从烂菜叶子里面抓了出来。
众人皆是一阵反胃！
真是乡下来的！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然还当个宝了？
“还不快去？”
见她们不动，唐果冷冷一瞥，厨房上下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王嬷嬷晚来了一步。
听见屋外头下人们在议论纷纷：
“听说咱们小姐在外头是个厨娘。”
“我瞧着她那手艺，可不就和那小摊儿上一样。那丑东西竟然还当宝贝，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敢在侯府做，不怕被人笑掉了牙。”
王嬷嬷目光一下子沉了下来。
“咳！”
其余议论的奴仆看见王嬷嬷，都噤了声。
“唐府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奴才敢私下议论主人？”
两个丫鬟吓得花容失色，立刻跪了下来。
“嬷嬷饶命！”
王嬷嬷眼神都未曾施舍一个，吩咐身边跟着的掌事嬷嬷。
“扣一个月月俸，再有听见，禀了老夫人发卖出去。”
别说两个丫鬟，在场所有奴仆的脸都白了，跪下讨饶。
王嬷嬷冷哼一声，打量着这些奴仆，低声警告，“大小姐虽刚回府，也是唐府的嫡小姐，让我听见闲言碎语传出去，决不轻饶！”
奴仆们瑟瑟发抖，不敢再言，目送着王嬷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