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在哪？”丛嘉遇警惕的打量江妍。

江妍指了指巷子里，轻声，“在你家隔壁的隔壁。”

听不到折腾，也不会离家太远。

丛嘉遇点头，“可以。”

眼睁睁看着母亲为钱折腰，任谁都不会好受吧？

因此，江妍并不介意丛嘉遇几乎无礼的态度，轻轻拦住他瘦弱的肩膀，安抚道：“我家小是小了点，但是挺暖的……”

丛嘉遇打断她，“有吃的吗？”

但凡他跟那些丑男人过不去，蒋以娴就饿着他，由他自生自灭。

回想家里的存货，她说：“有饼干，我还可以给你煮碗鸡蛋面。”

她总是一个人，放假在家最多煮煮面。上学之余打工，她也没多少机会开伙。

丛嘉遇“嗯”了声，一点不怕江妍是坏人。

没有什么，比被这些狗男人一次次打出家门更悲惨了。

狭窄的过道里，江妍低头，翻出陈旧的钥匙，熟练的打开了斑驳的木门。

“啪嗒”，暖黄的灯光霎时充盈一室。

江妍指向房内唯一的椅子，“喏，去坐会儿。”

丛嘉遇不声不响走过去。

她关好门，转身进了厨房。

砧板上还有半把青菜，她露出笑容，仔细掰走干枯的叶子，理出尚鲜嫩的菜心。

煮面，打蛋，放切好的青菜。

怕丛嘉遇饿，她做的是最简单的水煮面。

没多久，一碗热腾腾的清汤鸡蛋面出锅了。

江妍捏住玻璃碗的边沿，小心翼翼的端出厨房，放在床上的小桌子上。

所谓的一居室，更像是把一个大卧室隔出了卧室、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她为了方便走动，省去一切非必要家具。除了床旁的小衣柜，就留了把椅子占用空间。

“过来吃。”她吹吹发烫的手指。

丛嘉遇盯了会冒热气的面，挪动椅子，往床边凑。

江妍适时递上筷子，“趁热吃。”

饥肠辘辘的丛嘉遇，再没计较，夺过筷子闷头吃面。

“别烫着。”她柔声说。

原本她打算回家就洗个热水澡，但丛嘉遇一个人待着她不放心，只好从书包里翻出卷子来看。

刺溜刺溜的吸面声，配合着哗啦哗啦的翻页声，演奏出意外动听的乐音。

“吃完了。”丛嘉遇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才放下碗。

江妍的手艺，实际一般。

但是架不住他饿。而且，简单的青菜鸡蛋面，莫名让他吃出了妈妈的味道。

他还小时，不会尖叫着赶走那些男人时，妈妈会给他做的面。

江妍抬头，放开卷子，起身走向他，“我帮你整理。”

端起空碗，她思忖一会，犹豫中说：“你……”

她也不知道，那个打丛嘉遇的男人会不会留宿，想问他去留，却不知道如何措辞。

还没想到怎么说，丛嘉遇突然伸出手，掌心隔着衣服贴住她心脏处。

江妍触电似的，全身僵硬，许久才拧眉问：“你干什么？”

换成平时给江妍递情书的男同学这么冒犯，她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要是碗里还有汤面，她会毫不犹豫的扣到对方脑袋上。

可是，这个人是丛嘉遇。

一个被打得滚到她跟前的男孩子。

她变得严肃，“撒手。”

丛嘉遇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一本正经地问：“开心吗？”

江妍涨红了脸，“啪”的打开他的手，“不要这么碰我！再这样……再这样……”

对上丛嘉遇倔强的眼眸，她怎么都说不出“给我滚”三个字。

丛嘉遇突然觉得烫手，触电般缩回，“对不起。”

江妍哭笑不得。

最终，她将碗筷放进水槽，随后回到卧室，“你回家吗？”

丛嘉遇以为她是赶自己走。

掌心似乎还有余温，他明白错在哪儿。

他抬头，漆黑的眼眸锁住她尚青涩的脸蛋，特别真诚的道歉：“姐姐，对不起。”

“嗯？”丛嘉遇冷不防来这么一出，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一本正经的说：“我刚才那样，是因为那些坏男人总是对我妈妈这么做。我讨厌他们欺负妈妈，可妈妈反过来要惩罚我。姐姐，我只想知道，这样开不开心，为什么他们都喜欢这样。”

丛嘉遇的目光仍然是直勾勾的，大概只有掌心渗出的那层薄汗能表明他的紧张。

江妍没心思观察小细节，丛嘉遇的解释，让她一时哑口无言。

迄今，她做过最独立的事就是远赴海城读大学，并且自己承担学费和生活费。她没谈过恋爱，属于青春期的悸动自然有，几乎都是转瞬即逝。她不是不懂性与爱，名著里、言情小说里、电影里有太多方式诠释，但于她而言，终归是纸上谈兵。

她很清楚，她无法回答这个一时心软领回家的男孩子。

为什么，他的母亲要讨好那些人。

为什么，他帮母亲，母亲反而要惩罚他。

也无法回答，刚才她到底是快乐还是抗拒。

思索许久，她终于说：“对不起，姐姐不知道。”

眨眨眼，丛嘉遇露出笑容，“姐姐，我不想回家，我可以留在你家吗？”

沉着脸的男孩，是阴鸷的。

而此刻，丛嘉遇仿佛笼罩在阳光中。男孩唇红齿白，五官无一不精致，笑起来，漂亮得像是法国旧电影里的美少年。

鬼使神差，江妍答应。

丛嘉遇怕她反悔，乖乖坐在床沿，眼巴巴望着床头堆叠的卷子。

稍稍回神的江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问：“你也有作业没做完吗？”

“我没有上过学。”丛嘉遇垂下眼，声音愈发低，“妈妈说，她养大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蒋以娴嘴里吐出的话，对他来说太过拗口，卷了卷舌头才说完整。

陌生但又铺天盖地的心疼瞬间淹没了江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