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生是开商贸公司的。

和其他客户只用邮箱和工厂联络不同，他作为老板还亲自到工厂跟单，并且是只要有单，便风雨无阻的那种。

作为打杂文员的佟瑞，很幸运地分到了梁生的单。梁生就成了她众多大大小小的客户中，最为奇特的一位。佟瑞很喜欢跟他的单，因为事实上梁生把她的活都干得七七八八了，她只需在旁边打个帮手就成。

相处久了，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佟瑞开始对这个工作分外认真、特别有责任心、无论对待谁都很有礼貌、并且还说得一口流利英文的中年男子，不由得好感日增。

走廊的玻璃窗外，暮色正在四合。冬天的夜黑得分外地快，一片半黄的落叶被风吹着，旋转着掉落在窗框上。已经快下班了，单也已跟得差不多了，梁生正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立于窗前，把那片落叶拿起来，扔到窗外的绿化带上。

“化做春泥更护花。”他喃喃。

原来他在这里。佟瑞笑笑，款款地走了过去。美好的年华，摇曳的拖地长裙，泛着淡淡如空谷幽兰般的光芒，梁生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了过来。

“梁生”，佟瑞礼貌地说：“我给你添茶。”

梁生说：“不用不用，差不多了吧？再等一会。”

佟瑞点点头，把手握着靠在窗框上，看着外面的夜风轻拂，树影婆娑。一只不知名的晚归小鸟鸣叫着飞过。

“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是哪的人。”梁生微笑着问，看着渐现的月光映照上她的脸。

佟瑞说：“东北。你呢？我知道你是香港人，我是问你之前的祖籍。”

梁生说：“新会。”

佟瑞立马说：“我知道，小鸟天堂。”

任谁赞自己家乡，对自己家乡的美好产生共鸣，谁都会对那人刮目相看，瞬间接近类似老乡般的距离。梁生只是说新会，连哪个省都没说出来，原以为这个土头土脑只懂努力工作的小丫头不知道新会是何方，毕竟新会只是一个小地名。

此刻见她说出“小鸟天堂”，不由得对她从头到脚认真看了一遍，这一遍看下来，发现这妞儿要身材有身材，脸蛋也长得不错，确是美人胚子一个。

他感兴趣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小时候的课本上有这篇介绍新会的课文，老师描述得好美，我那时还想，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访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小鸟天堂呢。”佟瑞乖巧地说。

“哈哈，有吗？大陆的课文真有介绍我家乡的？那欢迎佟小姐有空到我老家游玩。可惜我老家已经没人在那里了，全到香港，以及美国了。不然可以好好地招待你……不过没关系，等我有去，带上你一起去玩。”

“好啊好啊。”佟瑞虽知这肯定只是他说的客气话，还是用那种发自内心兴奋的声音回应他。

梁生大乐，抬表一看：“现在也快下班了，允许我请你吃个饭吗？你天天陪着我这么辛苦，我还没正式请你吃过一次饭，赏个脸吧？”

“虽然我们没一起吃过饭，但梁生你从香港带了那么多小礼物给我，我怎么好意思……”佟瑞有些窘迫。但面对梁生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的脸，终于屈服地说：“好吧。”

意外总是在意料之外，就在这时，订单又出了些问题，师傅捣弄了大半天，无奈地说：“看来要加班了。”

刚好夜班的师傅提前过来了，梁生征求佟瑞的意见：“我们跟完这单再去吃饭？”佟瑞说好。

天已黑透，灯光下，机器啤出来的样品，总是和客户要求的有所出入。佟瑞看着梁生认真地皱着眉思考着，不停地和师傅一遍遍尝试着。在师傅忙活的时候，他则拿着刚才出来的次品苦苦思考，完全忘我的境界。佟瑞不由得心里暗暗叹服，港人对待工作的认真负责也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突然梁生一拍脑袋，飞奔向师傅，停止了机器，把机器某个部件拆了出来，然后热切地看着机器口，轻微的嘶嘶声中，啤出来的样品，果然和客户要求的相差无几，梁生大喜，让师傅再调试了一下，这次终于啤出他满意的样品了。

梁生兴奋地给师傅一个大大的拥抱，搞得师傅这三十出头的大陆小伙都脸红不好意思了。梁生连声说谢谢，并许诺从香港带橄榄球过来送给师傅的儿子。

从皆大欢喜的喜悦的车间出来，梁生一看表，已经十点多了，连说抱歉。

坐上梁生的车，佟瑞对于副驾驶在左边的这个位置有点不习惯。梁生说他们香港是靠左行的，跟大陆不一样，说他刚来大陆时对大陆的右行也很不习惯。

闲聊中梁生娴熟地把车开得飞快，佟瑞出于安全还是要求他开慢点。

“我是怕你饿着了。”梁生把脸侧过来对着她说。车里桔色的灯光投射在他脸上，竟是那样的满怀关切，佟瑞脸红心跳，赶紧转头看着窗外。

好在餐厅很快就到了。车停好，待到走了进去，佟瑞才发现这是一家极高档的西餐厅。

坐下来，梁生问她吃不吃牛肉，她说吃，潮汕地区最多牛肉了。梁生笑笑说牛排呢？佟瑞于是向他介绍潮州牛肉粿条和牛肉丸。

“不好意思，就是没有牛排。”佟瑞调皮地说。

落地玻璃窗前，舒适的相对的沙发椅，桌上修长的花瓶里插着两枝大朵的火红康乃馨。头顶上，莲花状的装饰灯发着温馨的金黄色的灯光，对面坐着这个充满男人味的成熟的男人，抒情的钢琴声在身边缭绕，佟瑞的心情大好，竟然忘了已经是饥肠辘辘的饿。

“可以吃几成熟的牛排？”梁生问。

“几成熟的好吃？”

“一成熟的一刀下去，有点像凶案现场。三成熟的很嫩但有点鲜血淋淋，建议这两款都不要点。七成熟的牛排较嫩，是较多的人会点的。九成熟的牛排则外面焦里面有点老了。看你喜欢怎么样的。”

“那我要外焦里嫩的。”佟瑞说。

闻言，穿着白色西装打着蝴蝶结的俊美的服务生嘴角好看地上扬。

梁生也笑了：“要两个七成熟，黑椒。张裕82。要不要甜点？”

“不要，这么晚了，会长胖的。”

“那再要多个沙拉果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