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叶蘭被救

马莎莎

日头落尽,走在狭窄的巷子里,没有光,及目之地,处处都像是死路。叶蘭被绑了双手,身后,懿沧武士推搡着。她只管静静地走。经历过许多危难,没曾想,竟然要在今夜将自己的命豁出去,还是为了个男人,萍水相逢的男人。她出奇地平静,觉得命运异样。

一股莫名的冲击力在她胸中鼓起——即便刚刚才得知了他的姓名,算作勉强的相识……她竟不悔。一定因为游侠意气,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她一贯气派,也是因为鸾倾百姓,这样的一个掌权者,也许还有些希望……可也许还有别的什么,思量不清的,鼓动着她的心。

转过了下一个巷口,就是张榜着禁武令的高台了,那些高悬的大旗,一杆一杆,挑着人头,远远望去,像是一群长脖子的怪物,在黑夜里,眺望远方。

她的头颅要挂在哪杆之上?

忽地,两个黑影子闪过,刀光随行,打头阵的懿沧武士,僵直倒地。

密探抽刀而出,质问的话还未开口,就被领头那黑衣男子一个旋踢,踢飞了手中刀剑。懿沧武士们眼见形势不对,蜂拥而上,搅入混战当中,被二人一一轻松制服。“黑影”闯入队伍之中,懿沧武士不及招架,死的死,伤的伤,一片混乱。

一道急飞的剑光,划过叶蘭的手臂。绳索断裂,被绑着的双手松开了。

连月光都被乌云遮蔽的夜晚,她还是认出了他手上那柄剑,心头一震,话未出口就觉鼻腔酸楚难言。

“是你。”

他蒙着面,只一双坚定的眼睛,含着笑与她相认。

他没有失言,他要救她,用的是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式。

苏穆扶她起来,低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拦腰将她抱起,飞身跃下马车。

她的脸就贴在他胸口的位置,能听见他湍急的心跳,跳得又快又急。

丝丝缕缕的幽香钻入他鼻尖,令他觉得似曾相识。苏穆低头看她,黑暗中他的眼格外明亮,月影移转间,映见他秀逸侧脸,和嘴角那不合时宜的微微一笑:“是你。”惊喜的语气。

叶蘭不自觉地仰起头,没有料到他正好俯身来她耳畔说话,他的唇阴差阳错地拂过她额头,温柔的一触,如火苗迅速点燃她两颊,她无意识地深呼吸,没想到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

他在她耳边低语,气流浅浅地撩拨她心意:“我知道,那个人是你。我记得你身上的香气。那晚,戴面具送远嫁女回鸾倾城的人……”

苏穆再次靠近叶蘭,嗅她身上香气,鼻子险些擦在叶蘭鼻上,苏穆扬眉一笑,说不出的清俊英朗,意气风发:“是这气味,当时那人施了暗器,我误以为是毒粉,最后察觉竟是女儿家用的香粉。”想到这,他豁然转头,又细细打量起了叶蘭,“你当真惊奇。一会儿是蒙面侠士,转眼,又变成了市井英雄。你到底是何人?”

叶蘭尴尬地低头,喃喃辩解:“我……英雄不问出处。”

苏穆了无痕迹地拂去她别扭的情绪,含笑道:“无论你是谁,本君都以赤诚之心恭迎。如今情况凶险,我们先找安全之地。”

叶蘭脸上轰然一炸,苏穆不疑有它,凑近了细看她:“你脸红什么?”

强迫自己泯去脸上热度,叶蘭移开目光,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没什么。”

苏穆一牵她手腕,说:“跟我走。”

这时候忽然听见辰星急促的一声小心,但箭已在即,要躲已经来不及,叶蘭猛然将他推开。她趔趄了一下,只觉后心一凉。血从她的后肩涌出来,一圈一圈地晕开了……苏穆急忙搂住她,紧紧地拥着她,不让她倒下。

反扑的懿沧武士,密密地杀过来。

她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咬紧牙关,从腔子里顶出的呻吟声也被她吞咽回去,身体瑟瑟发抖,她强大的意志聚焦,化成一个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不要再拖累旁人,不要再拖累他!

苏穆察觉了她的虚弱,松开了手,没有了他的支撑,她不争气地瘫软下来。倒在了苏穆的怀中。

懿沧武士穷追不舍,一直深入密林腹地,苏穆奔到开阔处,望了望四周,只见参天巨木,并无可以藏身的地方,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苏穆被逼无奈,双足轻点树干,飞身斜掠而上,抱着叶蘭飞入茂密枝叶当中。懿沧武士循着血迹追到此地,见四下无人,兵分两路继续追击。

苏穆从容如常,置之死地而后生?苏穆一向待在“死地”,他早已习惯了死亡的逼迫,他只当它是周遭凌冽的空气,微微一动,千刀万剐,不如一静,吸入肺腑,和着血喝进肚子里去。他抱着叶蘭,肃静而立,等待死亡转身离去。

两人潜藏在繁盛的枝叶之下,身体紧贴着对方,静默地等待了片刻。四野寂静,偶尔能听见归林的倦鸟掠动某处枝桠,几处蝉鸣也是若隐若现,若断若续,越发衬得此刻两人的呼吸声交织纠缠,清晰可辨。

苏穆一把将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嘴唇逼近她的耳朵,

“乖乖的,别动!”一如命令。

她不是他的兵,并不受命,仍旧在他怀里,抬起一只手,无力地抵住他,把自己往外推。

他有点恼了,

“都是男儿身,你害什么羞?”

“放我下来!”

他手上沾着她的血,不忍让她折腾,只好轻轻放下。

叶蘭脚触地的一瞬间,所有的痛苦向她袭来,全身像是灌了铅,后胸要爆炸一般,她变成了软体动物,周围的一切,脚下的青石板,身边的柳树,甚至轻抚的风,都坚硬起来,令她疼痛。

她忍不住呻吟。

苏穆一把将叶蘭揽入怀中,趁其不备,将插在叶蘭身上的箭羽拔出了。

叶蘭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又回到他的怀里去。温暖的,宽阔的,安全的……她放弃了,任由自己跌进去,不想出来。

意志没法清醒了,她没了力气骗自己,眼前的男人是可依靠的。忘却了顾虑,误解,敌对,悬殊地位。在这昏暗苦难的世界里,此刻,她唯一的依靠。外面的生杀,她都顾不得了,她只沉浸在这依靠里。如雾如梦。

苏穆只觉得瞬息万变,方才的一只蛮荒小兽,此刻,化成一只孱弱的小猫,蜷缩在他的怀里。

他忽然像个父亲。

他揭开被划破的衣衫,查看她的伤情,她的肌肤露出来,不知是因为月亮出来的原因,白得亮眼,从那小孔中涌出的血,蜿蜒在她的肌肤上,一如白瓷描金的纹理,让人意醉神迷。

他觉得古怪,自己怜惜着“他”。

如果再近一些的话,他是可以亲到这个人的,一念刚起,身体便不由自主地俯身靠近,

不妨她正仰头来看自己,一清如水的目光困惑地扫过他脸颊,令他当场汗颜难当。

这显然违背了他十数二十多年来恪守的君子之礼,苏穆坐正身体,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叶蘭并没料到他想的是这些东西,以为他是担心眼下处境,便满怀歉意道:“苏穆君,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你了。”

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唯有清苦一笑。

正在苏穆浮想联翩心神不定之际,却是叶蘭先行开口,打破了沉默:“为了救我们,杀了懿沧武士,他们不会对荆南世家有所行动吗?”

苏穆摇了摇头,并不以为意,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揶揄她说:“这些事,你不必介怀,我自会处理。林间那日,某人不是也对我当头棒喝,质问何时为子民鸣不平吗?那就从今日开始,从遇到你的这一刻开始。”

叶蘭闻言更是无限抱愧:“是我不懂忍辱负重的大义,出言不逊了。”

苏穆看了她一眼,又尴尬地闪开与她对视的目光:“无碍,等你好了,我们再不醉不归,好好畅饮一番。”

苏穆的手原本一直放在叶蘭腰后,一来是防止她因体力不支失足跌落,二来认为彼此都是男子,不必计较这些俗世虚礼。只是幽香屡屡不绝,那属于女子天然的体香,越发让他觉得手下的腰肢细软非常,柔若无骨,不由想起杂耍那一天,剑舞那一日,叶蘭身姿优美如莲,翩然降落在他目前,成为他视线的唯一焦点。妙目自他身上冷淡旋过的瞬间竟会让他产生一种冲动,他要捉住这朵白莲,哪怕深陷泥泞也在所不惜,他要这清净之莲陪他度过接下来暗无天日的岁月。

只可惜他也是男子,当时苏穆黯然地想。

这念头仅仅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生生逼出了苏穆背后一身冷汗。

叶蘭咬紧下唇,只是低着头,护着衣襟说什么都不肯放。叶蘭虽说从小在江湖长大,可是再爽快到底也是个女儿家。苏穆见她如此,又不好硬将她的手拉开,没一会,她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他温柔地对着怀中的“婴儿”言语,像是哄骗似的,“如此不妥,得找个地方。”

丝竹声,歌舞声,断断续续萦绕在她的耳边。恍惚间,叶蘭艰难地张开眼睛,周围的黑暗渐渐散去。

她不知他要去什么地方。

费力地定睛看过去——黑夜中,一座二层楼阁,灯火通明,轻纱漫舞,显得不太真实。露台上,几个妖娆的妓女探出身子来,浓妆艳抹,白花花的胸部,如同堆着两捧雪。

男人的风月之地。

“逸花楼,来此做什么?”虚弱的,却透着质问的意思。

“难道叶子爷从未踏足过这烟花之地?”他低头逼视她,轻笑。“那今日,苏穆便陪你擅尽风流吧。”

她被安置在含露的闺房之中。精致华丽的睡房,一片艳美,雕花大床上,重重叠叠的纱幔垂下来,空气中有浓烈的香气,壁上挂着四方美人图,顾盼生姿地望向他们。含露也是画中走下来的人儿,桃红柳绿地站在床前,伺候左右。

传言荆南的少主子是个风流种,日日浸在花魁的温柔乡中,醉生梦死。这就是他的地盘?他的女人?

她觉得自己是个入侵者,有淡淡的羞愧,她的血渍弄脏了他们的鸳鸯戏水红缎被?一瞬间,她有点气恼。

苏穆轻拿轻放地将她扶在榻上,含露的人进进出出,热水,剪刀,药箱……统统备下了。

“他受伤了,娘子快些帮忙。”是熟稔的口吻,她是房间里的那个外人。

叶蘭望了一眼苏穆,使出浑身力气,将未受伤的那侧肩膀抵在大床的围栏上。

苏穆打趣她,“快让含露为你看伤,她精通医术。忸怩什么?见了美人,你小子就慌了阵脚,刚才挡箭的勇猛哪里去了?”

要拔出箭头。

含露在热水盆中洗净了双手,从药箱里挑出一柄小巧的弯刀,玩具似的,折到她的身后。苏穆坐在她面前,擒住她的双臂。定定地望着她,“有本君在此,保你无事。”

铁器刺入,钻心一疼,她咬紧了嘴唇,呻吟更剧。她急促的地喘着粗气,倒在他怀里。含露为她简单的包扎,白纱快绕到前肩了,她伸手接过来,自行了结。

苏穆只当“他”男儿气概,不愿让个妓女触碰。

含露起身,瞥了一眼叶蘭,望向她极力守护的前胸,女人的直觉灵光一显,含露笑了笑,识趣地低垂眉目出去了。

苏穆往前一探,接过叶蘭手中的白纱,独裁者一般,替“他”包扎。

她没力气抵抗,恨恨地就范。手法娴熟,像是常常受伤的主儿。

“她与旁人不同。”他为含露正名,“堂堂的叶子爷,竟会害怕一个美娇娥?”

叶蘭往后欠了欠身子。

苏穆不放弃,再向前。“我过往习武,见不得光,总是在鸾倾外摸着黑,也常常弄伤自己,你容不下含露,本君……”

话没有说完,他抬眼望向她……

叶蘭心里一怔。双手护在胸前。胸口一块涌出巨大的冲击力。她的女儿身,藏了许久,连她自己都要忘却了,不能让他看穿。眼前的男人,是比武的敌手,同抗强权的同胞,还是午夜的冤家……也许什么都不算。认识一日的人,虽然有朦胧的钦佩,却处处赢过她,她骄傲的自尊心作祟,不能输得这样惨,所有的底牌,让他一一看穿。

苏穆扶着叶蘭躺下,为她盖上被子,轻柔而周到。

“等你好了,我们再不醉不归,好好畅饮一番。我要回去一趟,估算着,懿花涧的人正急着捉我的马脚呢。你好好照顾他,我明日再来探望。””

叶蘭沉默以对,算是答应了,结识于他。叶蘭望着他走出去,一只手背在身后,手腕上沾着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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