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顽童堂主

马莎莎

乌云盖月,几只乌鸦掠过逍遥堂金碧辉煌的屋檐。懿沧武士肃立的黑影落在侍从们擦得光亮的地上,影影幢幢,如同灵魂落地,是另一个世界的相望。武士们全都寒着脸,眼神坚定。

祭祀殿内,大祭司披着懿花涧的熊皮大氅,黑硬的熊皮中,露出一张白粉敷面的雪脸,枯槁的老手端举着枯槁的龟壳,时不时抬头望向祭祀台未有屋顶的天花板,口中轻念,妮妮喃喃。

懿沧群坐在一侧,静观其变。近日噩梦缠身,梦中,青天白日的午后,一只巨大的怪鸟振翅飞旋,两翼长翅,遮天蔽日地盖下来。它细长的鸟喙如一把锋利的刃,电闪雷鸣,鸟喙刺入懿沧群的铠甲,剜入心窝,瞬间成了个血窟窿,热血咕咕外冒。那鸟儿仍不甘心,灵巧的舌头将五脏六腑生扯下来,吞入腹中,飞走了。

懿沧群生疼,眼睁睁望向自己的尸身,惊醒。

一串铜钱洒在龟壳之上,大祭司俯身拨开钱币,又抬头望了望此刻的天色,掐指算了几算,脸色忽的大变。

一旁的懿沧群察言观色,长叹出声:“吉凶如何?”

“月相异常莹亮,日主阳,月主阴,龙蛟乃雄,鸾凤乃阴。”

懿沧群听得不耐烦起来,断然打断了他,粗声喝道:“别说那些废话,到底什么事?”

“怪鸟入梦,月相妖异,恐有女子相害。”

懿沧群大惊,手抚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女子?亡妻早逝,家妹已故,四十几年,生命中的女子屈指可数。在他眼中,女子是祸水,一时兴起的把玩之物,那些模糊的女人印象,也都留在了年轻气盛时代里。

他搜刮着记忆,寻找着凶徒的蛛丝马迹。眼前猛然翻转起乌鸦漫天的那一日,鸾凤之女!怎么可能,她,早被乱箭射死了。

荆南梦嫁衣披身,金冠束发,隔着十几年的光阴,竟抽丝剥茧,在懿沧群的眼前,愈加清晰了。

懿沧群失态地瘫坐椅子上。

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声钟鸣,嗡——颤微微地击中了他失守的心。

丧钟,为谁敲响?

懿沧群暴怒,听来更觉刺耳非常,他心头火起,拍膝怒道:“何人在那吹吹打打?”

侧立一边的副将军赶忙回禀,“涧主,是巍鸣君。”

逍遥堂金柱白墙,朱红色斗拱,青瓦,绿琉璃屋脊,厚重威严。唯有后庭水塘,请了善布精巧小景的工匠来,是一处别样。

荷叶田田,荷风暗送,空气中有莲花香,盈盈荡荡。丝竹班子围站着,穿着艳丽的服侍,红红绿绿,吹拉弹唱,像是一副配套的彩釉陶俑摆件。

湖中央的荷叶中,唯有一只独木小舟。

一只紫金厚底靴从碧叶中伸将出来,随着丝竹的节拍,上下晃荡。

一个清朗的声音飘出来,

“密叶罗青烟,秀色粉绝世。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独木舟中,躺着一个俊俏的少年郎,面如中秋之月色,颜如春晓之芳花,鬓若刀削,眉同墨画,穿一件二金龙骧虎步大红常服,束着七彩丝攒金宫绦,外罩石青幽兰缎褂,满身的衣衫便已然锣鼓宣扬,热闹非凡。他手枕胳膊,翘着腿,闭目而栖。

巍鸣懒洋洋地伸了腰身,嘴角挑笑,睁开一双眼,流光溢彩,尽在其中。只是汪汪的,不悲却似有哭态,倒像是一对女儿家的妙眼美目。

“如此良辰美景,就差一壶美酒了。”

巍鸣对着岸边的侍女无礼吩咐,“喂,给小君呈上杯玉阑珊。”

池塘边摆放着各色酒坛,侍女闻声,用长颈木勺从酒坛中舀出酒水,倒入一只白玉杯中,酒水殷红如血,在杯中微荡。白玉杯在侍女的手中一传一递,最终落入荷叶状红漆木盘中,下了水。几个侍女用孔雀毛质地的小桨滑水,木盘轻漾,漂向池塘中央。

巍鸣轻跃起身,挽袖子,从水中捞起木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美酒佳肴,丝竹盈耳,当真未负好韶光——

他抬头望向荷叶遮蔽住的那轮诡异的月亮,翻了个身,躲开了。如同躲避他高高在上的身份——逍遥堂少堂主,金光闪闪,万众瞩目,于他,不过是锦衣玉食铸成的不合身的铠甲,封死了,起锈了,锁住了他的心肝脾肺。有一年,舅父懿沧群处置老臣,在逍遥堂庭院里公然行刑,霍霍的大刀砍下去,断手断脚,散了一地,配不成对。老臣一个个矮了半截,装进水缸中,做成人彘。他被舅父架在水缸之间,让那些不成人形的忠臣看着他,堂堂皇甫子嗣,他们誓死护卫的未来君上,两股之间,淌出尿液。

他也个人彘吧,不过浸泡自己的是琼浆美酒,封堵周身的是锦罗绸缎。挣脱不开了,不如痛快地相守,沉醉在这纸醉金迷之中,永不醒来。

远处,满脸怒色的懿沧群带着一群懿沧武士匆匆走来,那些武士均着懿沧世家的银色铠甲,面具遮眼,头盔上的红色长缨在空气中无风自动,带着一股肃杀寒意。懿沧群率众走近池塘,众侍女见到他均惊慌行礼,连丝竹都没了声音,荷花池畔霎时陷入了死般沉寂。

懿沧群冷着脸环视池塘四周。丝竹班子及侍女如惊弓之鸟。

懿沧群怒扫众人一眼,粗鲁喝道:“半夜三更,你们在这里鬼哭神嚎,脑袋不想要了?”

丝竹班子的班主被吓得一个哆嗦,通通跪下求饶,哆嗦指着湖心亭的独木舟,战战兢兢道:“涧主饶命,涧主饶命。是…是小君……”

懿沧群望向湖中央,一池寂然。

懿沧群拿出朝堂做派,拱手上谏,

“小君怎可如此玩物丧志啊?成何体统啊,快快出来——”

小舟之中,巍鸣闻声,惊惶无措,一俯身趴低在小船内,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敛声屏气。枝枝蔓蔓的荷叶,是他唯一的庇护。

懿沧群在池塘边来回踱步,腰板笔直,道貌岸然,书卷上的金玉良言,脱口而出,劝谏这个扶不上墙的未来君王,

“君子慎独,当居安思危,古语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般不知克己,怎对得起您那些殚精竭虑的祖先们,怎么面对以我逍遥堂马首是瞻的附属世家……”

他佝偻着身子,频频行礼,

“小君之行,先不说老堂主知晓会痛心疾首,就是老臣我也羞愧难耐,未严格要求小君,请小君现身。”

平静依旧。

懿沧群停顿了片刻,一挥手,吩咐懿沧武士,“你们,都看看,小君在何处?小心点,莫要伤了他!”

号令末了,眼睛凌厉一转,是一双老雕的眼,手下的人纷纷会了意。

砰砰砰——酒坛被武士的长矛刺破了,酒水四溅在荷叶上。散开了,又如露珠一般聚集起来,晶莹透亮。

懿沧群缓步踱到一盏宫灯旁,烛火透过红艳艳的绸布,四散开来。灯罩上是一条蛟龙。龙?他心里轻笑,小小一只,是条虫。

轻轻一拨。

灯托翻转,转了几圈,如豆的火落在荷叶之上,方才摇晃的烈酒猛然烧灼,一时间,水塘上升起熊熊的花火。

火势速速蔓延,半个池塘的荷叶摧枯拉朽地燃起来。一半火星,一半灰烬的残叶纷纷随风飘散,像是通通活了过来,在半空中翻滚,蜷缩,燃尽,一片落进小舟之中。正巧扑在巍鸣的怀里,像是一只火鸟在他胸前扑腾。衣角的香包流苏也跟着烧起来,火苗上窜,他急急地拽下香囊,撒手一丢。谁知,身体失衡,翻身落入水中。

远处,两个妙龄女子疾步而行,皇甫世家的一对郡主,芳娉和离樱。虽为同胞姐妹,容姿气象各有不同。皇甫芳娉肌肤微丰,鸭鹅蛋脸,腮凝新荔,一双眼睛顾盼神飞,身上披着一席凤穿牡丹锦罗长袍,自有一派端庄富贵相。离樱削肩细腰,俊眼修眉,装扮素雅,清清冷冷的面无表情。

芳娉一眼认出了水火之中的胞弟,心疼地唤了巍鸣一声,“鸣儿——”转过身来,怒目望向一众的武士,“你们,快下去救起巍鸣小君。”

“银甲们”岿然不动,一双双眼睛全在懿沧群处。

懿沧群快步走近两位郡主,向其长揖,看似焦灼的语气,神情却似乎并不以为意:

“老臣拜见二位郡主……”缓缓起身,闲庭信步,“郡主也知,我懿花涧的武士皆生长在高山之处,不习水性。”

敷衍不下,还留了后手。

转向手下,大声喝令,“还不快去找人,救小君——”

一个武士受命,没方向地跑远了,心照不宣,他定是寻不到人来。

芳娉顿感沦落。堂堂的长郡主,驱使不了几个裙下之臣。她身体里流淌的是皇甫之血,高贵的,不容侵犯的。姐弟三人之中,她最年长,还赶上过好时候,荣光之时,小小的她便陪着祖父和父亲宴请八方。她坐在高高云台之上,台下黑压压的附属世家跪拜行礼,小小的,矮矮的,脸朝地,背向天,一如没有脊梁骨的小面人。父亲命她犒赏三军。她将金银洒向高大男人们,翠玉,珍珠,金叶子……噼噼啪啪地砸在男人的铠甲上,清脆悦耳。男人们用砂锅大的拳头敲打胸口,像猛兽一般呼喊着她的名字,她是他们的神,他们愿意为她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巍鸣的呼救声,声声入耳。

长姐如母,芳聘焦心难耐。

顾不得了,人在屋檐下,再高贵的头颅也要低下。芳聘心内了然,若是懿沧群不下令,自己根本无从驱动那些侍从,除了天人,根本不可能有人救的了巍鸣。芳聘五内俱焚,缓缓向着懿沧群跪下,膝行到他身边,拉着他衣袍下摆切切哀求:“舅父,芳娉求求您了。”

懿沧群置若罔闻,无动于衷,任她跪着,漠然地别开了头。将她最后的尊严蹂躏、撕碎。

离樱远观着这一幕,暗中捏紧了拳头,扭头疾行数步,作势就要跳下去救巍鸣,幸得懿沧武士眼疾手快,在她入水前一刻拦住了她,她也不争,只是冷淡地转身望向芳聘,神态从容,仿佛与生死无关,那种淡然反看得懿沧群怔了一怔。

懿沧群察觉了,“护着小郡主。”

武士们铜墙铁壁般挡在离樱面前。

“小郡主稍安勿躁,不可冒险。倘若小郡主再有个闪失,让老夫如何承受?”

她轻轻一言,像是窃窃私语,

“看来,舅父是想在今夜,让皇甫世家的嫡子长孙丧命于此,不知事后如何向归属皇甫的各大家族交代?”

懿沧群一惊。

懿沧群一惊,脸上霎时褪去了一切血色。

离樱冷淡转身,直视着阻碍自己行动的武士,只以两字命令他:“走开!”

武士被她身上散发的戾气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离樱干脆地一跃而下,跳入水中,只见水面几处水花过后,彻底陷入了平静。

懿沧群来回踱步,芳聘起身奔向池塘栏杆处,焦急地望向湖心,眉眼间掩不住的凄惶之意。一炷香过后,就在众人以为希望渺茫,连芳聘都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之际,水面某处泛起一连串水泡,离樱破水而出,巍鸣被她拖拽上岸,人都木然了,瑟瑟地发着抖,狼狈不堪。她只一松,将巍鸣如个物件一般丢下,一身白衣沾了水,贴在她身上,更单薄了,像是一副落水的美人古画,薄薄的一片。

芳娉跌跌拌拌地奔到巍鸣身边,一把将弟弟抱在怀中,询问他可有受伤。

巍鸣眼前恍惚,明艳的火,冰冷的水,那些燃烧的荷花,一株株栽入水中,死于非命。过了一阵,耳边才隐约回荡出长姐的声音,他又回来了,这不堪的人生。

巍鸣的眼神漂移着,惶恐茫然,他孱弱的性命不在自己的手中,从来都不争不抢,一心做那玩物丧志的废物,也不容他。黑暗中,他是恶猫掌下的玩物,他越躲,越是被不还好意地揪出来玩弄。

“猫”过来了!

懿沧群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披在巍鸣身上。那含着懿沧群体温的大氅,烫伤巍鸣,他惊恐地缩成一团。

“小君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吓煞老夫了。舅父愿以阳寿换小君的安康啊——”

懿沧群瞬间淌泪,跪在巍鸣面前,“老臣救助不利,请小君治罪。”

“猫”哭耗子?

那老泪在懿沧群纵横捭阖的皱纹中流淌,却仿佛含着阴郁的笑。

离樱唇角衔着一抹相似冷笑,垂头冷看懿沧群。

这三姐弟当中,唯有芳聘最擅察言观色,见状轻轻拉了拉巍鸣的衣袖,小声提点他:“还不扶起舅父。”

巍鸣颤颤巍巍地起身,伸出一双手,缓缓扶起懿沧群,静若寒蝉,“是鸣儿顽劣,让舅父担忧了。”

“小君无恙便好。”懿沧群一甩,将两只胳膊背在身后,老当益壮。

一众人尾随着他,声势浩大地离开了。

风残卷着荷叶的灰烬,吹到姐弟三人的身上,脸上蒙了一层,心也蒙着羞。

离樱转身欲走,被巍鸣叫住,他将身上的披风脱下了,体恤地递给离樱。“小妹也湿了衣衫,女儿家身子骨弱,快快披上。”

披风被一推,落在了地上。

离樱冷眼望向巍鸣,“请你以后安分些,免得害死我和长姐。”

巍鸣心头一凉,再抬眼,离樱已经走远了,寒凉的白衣,像是不肯归家的一个鬼。同胞血脉,芳娉自知其中个味,安慰地望了一眼巍鸣,追着离樱去了。

走到花园里,方才与离樱步近,大家闺秀,不高声语,温温吞吞唤了一声小妹。

离樱站定了,转过头望向姐姐。

“姐姐何必,更深露重的,跑来替旁人当和事老。”

“离樱又说胡话,鸣儿怎么是旁人?那是你的兄长,我的胞弟。”

离樱仍冷着脸,前尘往事,繁华浮生,都与她无挂碍。唯有一丁点,令她眉头紧缩,不肯原谅。

芳娉有点泄气,轻描淡写道,“我们皇甫世家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神明,到了我辈,儿孙们之中,一个是痴痴傻傻的小酒客,一个是冷冷清清的冰美人,我这个当姐姐的,真是好生辛苦啊。”

离樱缓缓前趋,轻握住芳娉的手,“我自是对全天下冷清,也是和大姐亲近的呀。父亲母亲离世后,都是长姐护我、疼我,这点血浓情深,离樱还是了然于心的。”

芳娉顺势擒住离樱的胳膊,挽在掌中,“长姐为你和鸣儿,自然是出于骨肉血亲之情,长姐无怨犹,也并不求回报。只是盼你我姐弟三人平安喜乐。”

芳娉灼灼地望向妹妹。

离樱恼了,连怒火都是疏冷的,“长姐担心二哥便是,不必管我,倘若真有个山高水低,也是因他引的祸端。”

“你还在怨恨鸣儿?”

离樱和芳娉脸色皆变,面对面站着,被愁怨笼罩着,有点认不清对方的面目。

望着离樱银牙细咬,芳娉也强忍不住。

“爹娘的死,不是你二哥的错。”

一条巨大的血口子撕开了,疼得两个人动弹不得。

“是与否,长姐与我心中最是清楚,何苦为他辩驳?”终究怒色盈面。

昏黑的夜色中一瞬死寂的静默。

她们回到儿时去,进进出出吊唁的人们,披麻戴孝,蜡黄蜡黄的脸。高高的楠木棺材上用金箔贴上了日月星辰,亮闪闪,一只只妖异的眼。她们却望不到父母的脸,棺椁之中,用红绸巾兜住了,鼓鼓囊囊,头大得惊心。盖棺“躲钉”了,孝子贤孙的头发丝绕在钉子上,要长子下钉。众人惶惶地站着。

庭院中,传来巍鸣疯癫的哭喊声,高烧不退,头脑昏聩,赶不上送父母的这一程了,哪怕是生离死别,黄泉绝路。

……

离樱的眼睛也荧荧如有泪。

芳娉叹了一口气,劝慰离樱,也安慰自己,“那事之后,鸣儿险些送了性命,烧退下来,痴痴傻傻,记忆模糊,这才蒙骗他过去,若揪住往事不放,岂不是要了你二哥的性命?有些不能改变的事,忘却了才是解脱。”

离樱冷冷瞥了一眼姐姐,骨肉至亲也是人心隔肚皮,

“长姐不过忌惮他是男儿身,是皇甫世家的继承人,能够保全我们的血脉和荣华,才要忘记吧。离樱却做不到。”

芳娉一惊,“那时候你还小,不懂事情原委……”

“离樱累了,不送长姐了。”离樱打断芳娉,快步而行,刚转身,一行清泪打湿了小脸。

芳娉站在沉沉的夜色中,愁容难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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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鸾凤之女 第2章 逍遥幼时 第3章 巍鸣受罚 第4章 鸾凤玉殒 第5章 采花大盗: 第6章 荆南郡主 第7章 街头表演 第8章 无心木偶 第9章 鸾凤再现 第10章 叶蘭被捉 第11章 叶蘭被救 第12章 桃花女子 第13章 风哨约定 第14章 无心男子 第15章 风哨情深: 第16章 顽童堂主 第17章 巍鸣娶亲 第18章 巍鸣出行 第19章 求娶郡主 第20章 偷梁换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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