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巍鸣娶亲

马莎莎

懿沧副将军手里握着个信鸽,匆匆将鸾倾城的密信交予懿沧群。鸽子鼓着眼睛,细腿上绑着个小玩意儿。

小小一张皮革,用魏体小字写满了,密密麻麻,全是机要。

一支懿沧武士被诛杀,窃以为乃荆南苏穆所为。

懿沧群不屑一顾,荆南苏穆?不过是自以为翅膀长硬了的小雀。

眼神一目而过:

坊间传闻,荆南世家的郡主十六岁生日后,惊现桃花印,是新的鸾凤之女。

懿沧群脸色大变。

噩梦中对他掏心挖肺的大鸟一并压过来。大祭司口中的祸害女子,千里之外,留了口讯给他,一如挑衅。

懿沧群一生尚武,杀的人太多了,反倒不畏鬼神,睡去了,也将大刀如伴侣般放在榻上。冤冤相报,轮回恩仇,在他这儿,都不作数,他能依靠的是枕边的血刃,武士们的弯刀,见佛杀佛,遇祖杀祖,杀杀杀——

不料,那女子竟是杀不尽的……十六年了,他老了,她却回鲜地又来索命。当年荆南梦凭借美貌蛊惑人心,险些夺了逍遥堂。那年,他意气风发,懿花涧的功夫样样精通,还不是溃不成军,发须都被点燃了,断发如断命。如今,这荆南的女子又来重蹈覆辙?他却老了。头巷尾,老百姓愚昧的传言,在他耳边萦绕,“桃之夭夭,宜室宜家,灼灼其华,霍乱天下。”

他的天下,还未到手的天下。

多年的沙场征战,让他习惯于安抚恐怖,他稳住了胸中的少有的惶恐,盘算起来。老辣的诡笑从他眼里缓缓流出来。

懿沧群一边吩咐副将,一边捋顺思路,

“世人皆言,娶得鸾凤之女就能平息八方,坐镇悠然河南北。既然如此,就让我们逍遥堂的未来掌权人去迎娶这女子吧。”

“巍鸣君?”手下惊然。

“如若鸾倾城不交出鸾凤之女,正好治他个罪,灭了荆南世家。”

再现鸾凤之女,不外乎血肉所造吧,灭了她种,屠了她族,再过十六年,他仍是老骥伏枥,却没了荆南,没了纠缠不放手的鬼魅女子……

“可荆南世家多年受我逍遥堂的禁令限制,已有了反心。若此时,巍鸣君前往迎娶,涧主不怕他们对小君不利?”

“巍鸣小君是天之骄子,怎可轻易困于此等附属世家?”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一箭双雕。

晓色苍苍,逍遥堂大殿百官常朝。

大殿之上,万刃宝座空置,一侧的辅座上坐着皇甫巍鸣,面前几案摆着各类果脯点心。两侧服侍的宫女为巍鸣轻摇蒲扇。

巍鸣坐在生冷的梨木大椅中,百无聊赖,堂下老臣黑着脸,滔滔不绝,声音如嗡鸣的小虫,萦耳在侧。

“……逍遥堂今年收揽各大世家供奉,已悉数存入千斯仓中,各家族感念我皇甫恩泽,皆上书彰表忠心……”

近在咫尺的朝堂,幅员辽阔的天下,都化为石头房子里无聊之事,日复一日,折磨着他。巍鸣八岁开始坐在这张大椅之上。五更天,月尚高悬,舅父的武士们列队入寝殿,他们身上银甲生出森森的寒气,空气瞬间冷若寒铁。男人的大手拽住他的起花八团缎被,将半睡半醒的自己揪出被窝,朝服加身,塞进撵中,穿过长长的、没有尽头的宫路。黑夜中,只能听见武士们重重的脚步,一下、一下,踏在布满细痕的石板上。他们的脸与他们的银甲化为一体,冰冷的死物。小巍鸣瑟瑟发抖,猛然有点恍惚,仿佛那方盒子般的步撵是他丧命的棺椁,脚下的,漫漫黄泉路……

步入大殿了,一众臣子四拜行礼,跪在大殿两侧,矮一截,让出一片天光,才觉新日将临。舅父站在万刃宝座一侧,佝偻着身子,像是悬在枝桠上的老鸟,眼睛一转,凌厉骇人的动物。他被舅父牵引着,推进大椅中,从此,他成了不言不行的玩偶,一坐,坐了十四年……

如今,众臣子立西向东,不再朝向他了。自古,东位为尊,懿沧群乃肱骨之臣,不用侧立堂前,坐在东位的一把太师椅上,容光焕发。

巍鸣习以为常了,没有了众人逼视揣度的眼光,在这方寸的大椅中,他竟觉得安心。他如同大殿之上的一样摆件,与逍遥堂黑金色的背影浑然一体,隐形了。

巍鸣如往常,心生旁骛,将手指扎在果盘之中,用果子摆了一张怪脸,自顾自地玩耍。

阶下,老臣滔滔不绝,论述政绩。

懿沧群微闭的眼睛张开,轻瞥了一眼堂下等待良久的大臣。

惶惶上前,请奏。“臣有奏。我皇甫世家坐拥逍遥堂,武功赫赫,福泽四方,巍鸣君乃皇甫世家的继承者,上秉列祖宏愿,下承开来之责,任重而道远。”

巍鸣不耐烦地将干果抛向空中,掉下来,扭着脖子,用嘴巴接住。

“巍鸣君已过冠礼之年,臣等议,应择一世家女子,与巍鸣君婚配,齐家在先,而后继承老堂主权柄,继承大位。一则完成人伦孝道,继承香火,二则联姻世家,也将为我皇甫所用。”

巍鸣惊然,攥在手中的杏仁掉了,如同一颗颗白色的小牙齿落了地。

成婚?!

经年往昔,唯一一件与他相关的奏表。

“鸾倾城的荆南世家,又出桃花印女子,大祭祀曾结合星象预言,桃花印女子必有鸾凤之相,鸾凤与真龙相配,我皇甫世家的子嗣本就贵为真龙,理应顺天意,龙凤呈祥,兴邦旺族。”

巍鸣听在耳中,还未下咽的吃食瞬间如鲠在喉,呛得他咳嗽起来。身边的侍女赶忙轻拍巍鸣的后背,女子的小手也似重拳,招招致命。

“什么桃花印女子,小君我见到未见过,万一是个头大如斗,丑陋无比的女子,怎能成婚?本君迎娶的是妻室,又不是买蝈蝈,怎可随意决断?”

他腔子里的声音,第一次在大殿中回荡。

众臣哗然,齐齐转身,惊心地望向日日跪拜的“摆件”。

他复活了?皇甫血脉,逍遥堂的真正主人,身子里仍旧是皇甫先贤的铁骨铮铮?群魔乱舞,妖孽横行的乱世中,他像是一点点希望,从昏暗中闪出一点光。

顷刻,被懿沧群的声音扑灭,“老夫觉得可行。”

众人又齐齐转身,面向懿沧群,一张张脸冲地,敛声屏气。

巍鸣忌惮地望了一眼懿沧群,悄声辩驳,“书上有言,夫妇之道,需选情深者。小君也想,择一心爱的女子为妻,白首偕老……”

懿沧群从太师椅上缓缓起身,“此等淫词秽语怎可出自小君之口?未来堂主的婚配事关世家兴衰。怎可顾念儿女私情,而枉顾大局?”

怒目一转身,大声厉喝向堂下臣子,“巍鸣君的侍读官何在?”

大殿远处,小小的侍读官摸爬着,跌出众臣之列。惊惶跪地,读了一辈子的书,到了了,杀鸡儆猴的典故落在自己身上。

“涧主,臣在。”

“纵容小君揽阅无稽书册,杖毙。”

懿沧武士上前,手中的黑杖插向侍读官身下,高高架起,一声喝,侍读官腾空而起,像是个纸片人,落下,扑在地上,杖子才噼噼啪啪地打下来。

木头与肉的碰撞,沉闷的声响。没两下,柔弱的读书人就丧了志气,疼得嚎叫起来,“涧主饶命啊,都是按照涧主的吩咐,只给小君看些诗词歌赋,从未教授经史子集,治国博学啊!涧主,臣冤枉,臣冤枉……”

祸从口出,接了要他命人的短处。

打得更狠了。

两条细腿断了,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撇过去,身体扭曲着,脖子勾起,口中吐出黑红的血泡沫,呛住了,嘴里没有了声音。黑杖仍旧机械地敲打着,永无止境一般。

巍鸣惊然,一股巨大的愤怒笼罩着他,他猛然起身,桌上的杯子跌落在地。

啪的一声,像是一种反抗。

众人惊讶地望向碎了一地的“反抗”。

懿沧群也向巍鸣逼视,手狠狠握住佩剑,剑柄上,是一只麒麟凶兽。瞪着眼,张这口,口中吐出刀刃来。

一步一步,逼近巍鸣。

“老夫都是为了小君殚精竭虑。有些东西……”

懿沧群低头望向脚下的杯子碎片。

“也如同这杯子,皆需安分守己,方可安稳苟活!”

懿沧群咄咄逼上台阶,靠近了。

巍鸣感到腾腾的杀气正将自己包围,他要回去,回到安全的地方去,他向后缩了缩,跌坐在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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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鸾凤之女 第2章 逍遥幼时 第3章 巍鸣受罚 第4章 鸾凤玉殒 第5章 采花大盗: 第6章 荆南郡主 第7章 街头表演 第8章 无心木偶 第9章 鸾凤再现 第10章 叶蘭被捉 第11章 叶蘭被救 第12章 桃花女子 第13章 风哨约定 第14章 无心男子 第15章 风哨情深: 第16章 顽童堂主 第17章 巍鸣娶亲 第18章 巍鸣出行 第19章 求娶郡主 第20章 偷梁换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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