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衍颇为无语地扫了温扶棠一眼,她支着脑袋和他对视,“看哀家也没用,活该干还是要干的。日前摄政王吩咐要让哀家主持太妃们移宫的事宜,现下还有好多人的卷宗在千机阁里走前调出来。别想了,就你了,赶紧去跟哀家走一遭。”
他放弃抵抗,有些无奈点点头,“奴才明白。”
“嗯?”她漫不经心的掸了掸衣襟,“明白什么了?”
封衍无奈地揉了揉眉角,“太后就素一刻都见不得人清闲。”
“啰嗦。”她笑着敲了一下他的脑壳,“赶紧走就是了。”
千机阁内,卷宗藏书铺满书阁上下四层,浩如烟海。
温扶棠把誊抄好的离宫名单交予封衍,指挥着他从一端开始找,自己则去了书架的另一端。
指尖在竹卷上寸寸略过,她随手抽出一本,是宫廷私藏的坊间禁书,都是些残卷孤本,被遗弃后塞在了这个角落,落了许多灰,看来是平日里鲜少有人打理。
她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垫了个板凳随手推开头顶可以推拉的房板,让新鲜的空气和日光都透过天窗打了进来。
然后把来的初衷一下子都抛到了脑后,寻了个角落坐下,专心致志地读起话本子来。
话本的文字有些佶屈聱牙,但因为故事的情节走向吸引着她,她还是努力地一点点往下读着。
看着看着,结合自己奇幻的经历,温扶棠开始有些迷茫了。
她现在所处的,究竟是不是一个被人勾勒出的精神世界?
还是说笔墨落成,世上便真的自有一个这样架空的世界在不知名的时空里存在了?
那原本只是书中的这些人,封衍、含陶、东福,包括她自己……他们是不是也成为了一个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了?
温扶棠有些奇妙地思索着。
她思绪发散得有些飘广,直到从角落里走出来的人挡住了她眼前的光晕,适才悠悠然地抬起头。
封衍拂了拂书卷上的灰土,俯身递到她手里。她拍了拍身旁的空地,随手招呼他,“累了,过来坐一会儿。”
封衍有些无语地看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滴漏,示意她其实他们也才来没到半个时辰。
但封衍不知道的是,其实她连半个时辰都没辛苦到,从来开始就一直窝在这里看话本了。
她懒得理直气壮,他气不过她那个闲散样子,又不甘于只是自己瞎努力,于是也按照她的指示顺势坐了下来。
时光难得静谧而温和,如细水无声慢慢地从心头和指尖淌过。
她用指尖摩挲过书页上的笔墨,神情有些茫然,“这话本子里的事,能作数吗?”
封衍抬头看她一眼,冷淡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理解她的鬼话。
她透过天窗,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如洗的碧空,“有时我会想,这里的一切,究竟会不会只是我的一场梦呢……”
究竟是她死后真的来到了书中的世界,还是这只是由于自己不甘死去,所以脑袋自动为她续了一场黄粱梦呢?
那等到此间梦醒,她又该去向何方呢?
没等她继续深想,一阵呛人的陈年老灰突然钻进了鼻子里。
她猝不及防地干咳两声,转头瞧见封衍正在面无表情地叠书拍打积灰。
“想辣么多,不如好好干点活。赶紧起来。”
封衍,一个平平无奇的反矫情达人,专治一切无病呻吟。
温扶棠有些无语地龇了龇牙,追着他要揪住他的耳朵泄愤。
他见势不妙,撒开腿绕着梁柱开跑。
她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狗东西,有种你别跑!”
被他这么一搅和,温扶棠心底那点没由来的愁绪被冲得消散无踪。
两人在千机阁里泡了一整日,总算把宫妃们的旧时卷宗都整理出来了。
温扶棠累得不行,回宫之后立刻唤人倒水沐浴。
封衍循例伺候在侧。
溢出来的热水撒到了旁边的地上,封衍默不作声地拿块抹布蹲下擦地。
她泡在桶里百无聊赖地探出头,故意撩起一小捧水,滴到他刚擦干净的地板上。
他深吸口气,有些恼火地皱眉看她。
要是换作嘴巴还好的时候,他非要怼她两句,可现在他说话都说不清楚,一开口就觉得自己短人半截,只好生生忍下了心头的怒火。
于是只好重新低下头,耐着性子一点点把她弄出来的水渍擦干净。
她继续泼,他继续擦,周而复始。
折腾了一阵也没听到他夹枪带棒的嗤笑,温扶棠感觉自己作妖都有些无趣了。
她有些寂寞地将身沉回桶中,懒散地抻了个懒腰,“没意思,这日子过得好生无聊……啧,或许是时候该给自己找点新的乐子了。”
一说起找乐子,他顿时回想起之前寝殿里发生过的一幕幕,心中刹那间警铃大作。
妈的,这才消停了几天,她是不是又按捺不住地想要搞男人了?!
她福至心灵地转过头,对上他渐渐危险的视线,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自你落败后,宫中那些明里暗里看着哀家的眼睛早就散得干净了。现在你无权无势的,还想继续管哀家吗?封公公。”
封衍没说话,僭越地伸手指了指她,举措间威胁的意味毫不掩饰。
仿佛在说“你大可以随便试试,看我弄不弄你”。
接着一言不发地拎着抹布走出了房门。
温扶棠也没急,笑眯眯地趴在桶边等他回来,以为人马上就能回来,没想到一等小半个钟头,他一点回来的迹象都没有。
她兀自擦干身子穿好衣裳,命人进来倒水。
来的也不是封衍,于是她问了一嘴,“封衍去哪了?”
宫女回道:“回娘娘的话,方才看见封衍好像回自己的别院了。”
她不满地蹙眉,“什么,人没伺候好就撂挑子不干了?去把人给哀家喊回来。”
宫女蹬蹬地跑了趟腿,大汗淋漓地回来却没能把人带回来。一脸欲哭无泪地看着温扶棠,“回娘娘的话,封衍说他累得嘴疼,喝了药依照御医嘱咐该就寝了,今晚可能就不来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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