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污浊尘世所沾染，灵与肉的比重在渐渐失衡。当灵魂丧失了其轻灵之处，那再也找不到离开的出路。

赵楠正跪在她家的灵堂门口，里面排放着她家祖宗的排位。

顿觉好笑，以为跪在灵堂，拜拜祖宗，就能洗净满身污浊似的。殊不知，深入骨髓的原罪，是剔骨洗髓也逃脱不了。

赵楠的父亲赵敬昊拿着刚从树上顺手折下的树枝打在她的背脊上，新鲜的枝叉每一次都会嵌入皮肤，赵楠看着母亲急切地拉着父亲，旁边的姑姑婶婶就站在一旁，或是讥笑或是不以为然。

无所谓了，这样的家，这样的亲人，都只是维系这个姓氏的尊严而存在的，为了它的名誉，任何东西都是能被舍弃的。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只看的见父亲气急败坏的样子，却有想要听过自己的解释吗？

“你还笑！你还有脸笑！你知道别人都怎么看赵家的吗？说我们这个好女儿，真是……”似是无法把谩骂的话原本复述出来，赵敬昊手中的树枝又重重的的打在赵楠背上。

赵楠受不了这力道，本就颤颤巍巍地跪着，被这一打，像失了力似的趴在了地上。

赵楠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出来。她慢慢的站起身，想要向前一步，却打了个趔趄。

背后的伤痕已经冒出血丝，浸透了白色真丝衬衫，但她还保持着一贯的优雅，微笑的对周围人说：“各位姑姑婶婶，大家这戏都看够了吗？如果满意的话就各回各家吧。”

赵敬昊气得甩开正拉着他的妻子，手中的树枝摔在了赵楠的脸上，带起了一丝血痕。

赵楠的一个远方表亲尖叫一声，场面陷入寂静。

看热闹的人终于匆忙离开，似是承认了赵敬昊的这一出苦肉戏码。

赵敬昊手颤了颤还是扔下了那个还带着新鲜叶子的树枝，虽然现在只剩下了几片叶子。

赵楠的母亲张芳莹急忙过去看赵楠的伤势。

赵楠擦了擦脸上的血，抬起头对赵敬昊说：“爸，你出完气了吗？有没有兴趣听我说说。”

赵敬昊看着还在保持微笑的女儿，血顺着脸颊就滴在了地上，觉得心疼。可又想到她做的那些事，现在已经成了他们这个大家族的笑柄。

于是紧攒着手，便负身离开。

赵楠看着父亲离开，不觉悲伤，只是觉得往心中投下一颗巨石，不断坠落，似是落进了无底深渊。

“还痛吗？楠楠，快，先回卧室，我叫林医生快来看看。”张芳莹泪流满面，扶着赵楠想要借她些力。

赵楠随着母亲回到卧室，林芍药这个赵家的家庭医生已经在客厅等了。

赵楠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背上有多么惨烈，随着医生一点一点地摘出来木刺，赵楠疼的要紧牙关，任凭脸上的汗滑落到伤口处也不肯喊出声。

张芳莹在旁边握着赵楠的手，问林芍药：“这样会留疤吗？”

林芍药把镊子上的木刺扔进垃圾桶里，说：“伤口不是很深，平时洗澡的时候注意一下就行。”

赵楠轻哼：“就怕有人心存报复。”

林芍药自知说的是自己，也不在意，只说：“赵小姐先把脸上的妆卸了吧，我再处理脸上的伤口。”

赵楠顺手抄起手边的枕头，扔了过去，对林芍药喊了一声“滚！”

林芍药只安静的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对张芳莹说；“夫人，那我先走了。”

“嗯，芍药，刚才的事不要在意，楠楠她……”张芳莹把林芍药送出门，也不知怎么安慰，毕竟是赵家负了林家。

她是知道林芍药是对李家的那个孩子有好感的。自家的女儿争强好胜她知道，女儿用她们之间的情谊或是他们赵家和林家的关系迫使芍药放弃追求，这也是她的纵容。

现在，楠楠放弃了朋友也失去了她一直追寻的爱情，这又何尝不是我们作为家长的责任呢？

现在的芍药只是为了老一辈的承诺，不得不担任赵家的私人医生。

林芍药知道张芳莹自小就待她很好，自然不会让她说些抱歉的话。

林芍药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说：“张姨，可别说那些话，我没事的。”

张芳莹叹了口气，伸出手拢了拢芍药耳边的碎发，说：“真是苦了你了，自小没有母亲，在这里又受了些委屈，阿姨真的，真的不知道……。”

林芍药拉着张芳莹的手，安慰道：“张姨，又说这些。我可真真的没想过这些。”随后又微笑下：“我真没觉得委屈，倒是小楠，这段时间的压力估计真的很大。”

张芳莹无奈的说：“我跟你赵叔叔就有这一个孩子，自小宠的不像话，谁知道现在养成了现在这个性子。”

林芍药自然识趣的不会对这种事情发生自己的看法，毕竟她就是在赵楠这种性子下陪着长大的。

倒是李家的李宁远，竟然也能忍受患了这公主病晚期的赵楠，也着实一片痴心。

芍药和张芳莹说了两句就准备告辞，穿过曲折小路，掠过山水田园才到了停车的地方。回过头来，忽然发现自己不对这古风庭院那么吃惊了。

还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正是五岁，被自己父亲牵着过来认认东家。当时看见这精致的庭院，伫立的假山，顺势流动的水捎带着被风带来的小花。

恍惚间，还以为到了人间仙境。不自觉的就想和这里的仙女一样的赵楠做着好友，不经意的将自己摆在附和的位置上来。

不过说来也是，从自己祖爷爷那时候起林家就是赵家的家庭医生了，只知道这事关一个承诺。

芍药在和赵楠的关系决裂的时候去问过父亲，这个不平等的条约到底什么是个头，却被父亲严厉的样子吓到。

这么多年来，林家世代行医，不从-政，不入商，只是安安静静地开个小医馆，本本份份的平头百姓，老老实实的遵守着与赵家的约定。

林芍药也算沾了赵家的光，从小就跟他们这些人从小长大，上着和他们一样的贵族学校，学着类似的贵族爱好。

可她从来都不是公主。

小时候，她和赵楠本是闺蜜，可以肆无忌惮的分享着彼此的秘密。

自从李旭阳突然闯进他们的生活。

芍药永远也忘不了那天。

她和赵楠约好去找李家的李宁远一起去玩，赵楠却被李宁远母亲拉着陪着谈话，自己无聊就去院子里转了转。

那天下午，金色的夕阳如绸缎，柔和的光落在正飘落的梨花上，瓣瓣如金色的雪，转个弯就落在那个少年人的发上。

“你怎么了？”芍药看见那人好看的脸上，手上都带着伤，衣服也被扯得破破烂烂。

那个少年并不答话，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个医生，我来帮你包扎。”芍药才六岁不到，小小的手拿出自己口袋里常备的一些药和纱布，轻轻地帮他处理着伤口。

“谢谢。”那个少年顺手摘下落在林芍药头上的梨花。

那时候，芍药并不知道那种令人心悸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每天被父亲逼着学习医术仿佛都有了意义。

可，现在，那人或许现在都记不得自己的名字吧。

“记得你自己的身份。离他远点。”

林芍药只记得赵楠冰冷的把自己的尊严撕开，漏出自卑到尘埃的自己，高高在上的宣布着某人连暗恋的资格都没有。

“唉。”芍药叹息一声，却不知道为什么感叹。

启动车子，离开赵家这低调古朴奢华的山庄，驶入茫茫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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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张芳莹帮赵楠处理过脸上的伤口本来想和女儿说些话，却不知从何谈起，这才意识到，赵楠已经好久都没有和他们谈心了。

看了下芍药留下的医药箱，对赵楠说：“还记得芍药刚来的时候，你拉着她的手还说要把她认作亲妹妹来着。”

“我累了，妈，你先去休息吧。”赵楠趴在床上，玩着手机。

“嗯，那你也早点休息，不要动到伤口啊。”张芳莹把医护箱收拾好放在一旁就离开了。

卧室的灯光也暗了下去，她忽然想起自己和父母的关系怎么忽然变的那么冷硬？好像是依仗着家里的关系和李旭阳结婚后，婚姻的不顺心让她把心中积攒的火气释放给家人连带着芍药都受了无妄之灾。

却被父亲说：“你自己选的人，那你现在后悔了？”

赵楠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只是觉得自己在结婚后紧紧箍着李旭阳，还以为凭着两人从小长大的情谊，和他和自家的利益关系，自己总会得到他的爱的。

直到他深深厌烦，她意冷心灰。

还以为和他弟弟李宁远在一起能让他愤怒，谁知道，得到的却是他解脱的眼神，或许还松了一口气。

呵，手机里还有李宁远刚发来的一则笑话，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直以为李宁远就像一个幼稚的小丑，现在才知道，自己才是最蠢的还登不了台面的小丑。